當已故瑞典導演英格瑪柏格曼(Ingmar Bergman)的電影創作之旅中，學習到如何更精簡又冷冽地使用角色、語言、場景、光、隨機感和故事線拍出電影的那一刻，負責扛起瑞典電影「假面」(Persona)演出工作的兩位瑞典巨星：已故的比比安德森(Bibi Andersson)還有麗芙烏曼(Liv Ullmann)的任務就變得更艱困、更緊實又更抽象了，後來我們知道麗芙烏曼的台詞集中在電影最後20分鐘，而比比安德森只能自我支持、自立自強；無論如何，瑞典電影「假面」精彩成果讓英格瑪柏格曼幾乎只需要這部作品即成影史巨擘；但是請你/妳答應我，先去看瑞典電影「野草莓」(Smultronstället)，才能看電影「假面」，好嗎？
瑞典電影「假面」不僅在燈光運用、場面調度及攝影機運動展出非凡的掌握能力，而英格瑪柏格曼已不需像前作電影「野草莓」大量使用畫外音，透過畫面及極為精簡的對白操作就能夠表現出強大的內心衝突和精神壓力。電影的開頭結尾充斥著看似粗暴又尖銳、與劇情隨機相關又不相關的畫面：住院的小男孩、突現的陽具及被放大的蜘蛛爬行、大白牆上投影出可能是男孩母親的臉，電影裡的電視中出現的自焚僧侶的新聞畫面，這些元素可能暗示電影「假面」仍是無法醒來的惡夢；我只能說精彩的絕不只兩位女演員精湛又饒富深意的表演，但兩位女演員精彩而偉大的表演根本應該屬於表演教科書中的一頁，不能忘記電影中的美術及場景，每一幀畫面如同走入現代藝術風格的延伸，企圖挑動觀眾的敏感神經...
比比安德森可能是護理師或照顧服務員，可是她穿高跟鞋值班這點不符常理；麗芙烏曼本來是個演員，在演出中突然失去語言能力住院療養。醫院場景異常的空洞又單調，連醫師下達醫囑時態度既主觀又疏離，從結局看回來一切又很合理又正確，如果以病人主觀而言，整個世界的確乏善可陳。總之，比比安德森和麗芙烏曼按照醫師建議到海濱小屋靜養，被自然環境包圍的麗芙烏曼恢復得很好，她和比比安德森能用表情和肢體互動。25歲的比比安德森很健談，從當下的感情世界到不為人知的往事都告訴麗芙烏曼，兩人之間卻隨著密切相處而發生衝突，從結局看回來一切又非常合理，因為情緒症狀患者身心總是非常煎熬...
導演英格瑪柏格曼試圖從諸多細節暗示我們，電影「假面」中的麗芙烏曼和比比安德森其實是同一個人，我一直忽略數不清的證據，直到比比安德森的丈夫綱納柏恩史傅(Gunnar Bjornstrand)叫住她的那一刻，直到兩個女主角對坐著而分別重複一大段獨白時，然後我們猛然發現導演英格瑪柏格曼已經在電影中置入很多答案：比比安德森在海濱小屋喝茶的側臉完全擋住麗芙烏曼的正面、比比安德森在電影後半段重現在舞台失語的一刻，還有比比安德森在獨白時戴上和麗芙烏曼相同的髮帶...因為導演英格瑪柏格曼需要的鏡位非常詳實，比比安德森和麗芙烏曼演出過程中必須也總是異常堅強獨立、極其冷靜又全心投入，兩個女演員聆聽彼此對白時那種耐心超乎常人的忍受範圍；整部電影看得到比比安德森的精準的情緒收放隨著故事高潮迭起：時而善良體貼卻又殘酷抑鬱，如此精準又美妙的表演，跟她是天蠍座有相關聯嗎...？
即使已故瑞典導演英格瑪柏格曼在電影「假面」中，竭盡全力揣摩女性內在與生俱來的深刻又複雜的情感、無以倫比的抗壓力和波瀾壯闊情緒張力，我相信許多女性觀眾一定也看得出在這部電影中，藏著為數眾多以男性主觀撰寫而女性看來其實不合邏輯的詮釋。但導演英格瑪柏格曼非凡的勇氣與大膽的視角，讓珍貴無比的電影創作資源得以展現其藝術價值與繽紛的色彩，將電影這等昂貴又繁複的新式創作媒材得以昇華成為藝術殿堂的成員，其實也看得出歐陸觀眾具備開闊的心胸和堅實的文化底蘊，讓電影「假面」如此冷僻又尖銳的創作主題受到應有的關注。時至今日，觀眾的品味仍深深影響的創作者的空間和機會，因為觀眾的品味會直接而持續綿長地影響著藝術在每個當代呈現的風景。想像一下，如果世界上充滿著為數眾多非常聰明、心胸開放而且品味絕佳的觀眾們，所有的藝術家都能在這樣安全的沙盒中，盡情探索、盡情挖掘、盡情創作和盡情自我挑戰，然後創造出超凡出世的精采成就；再把時間快轉百年之後，那些年輕的觀眾又會如何想像我們存在的今日的點點滴滴？就像我們見證了比比安德森如此精湛不可思議的細膩的演出，然後我們會想起來我們擁有澳洲女星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德國女星妮娜霍斯(Nina Hoss)、英國女星艾瑪湯普遜(Emma Thompson)；然後我們的下一個英格瑪柏格曼在哪裡呢？我們需要更多的藝術家，我們需要更多好好寫故事的人，更多美麗又出色的演員，然後我們需要更多偉大的觀眾，更多偉大的藝術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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