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已故瑞典女星英格麗褒曼(Ingrid Bergman)在瑞典電影「秋光奏鳴曲」(Höstsonaten)開口講瑞典語的瞬間，全世界影迷的心情應該都很複雜，畢竟我們太熟悉英語電影中的英格麗褒曼：她經常演出個性天真單純又意志堅強的女子，總在劇情中面對巨大壓力而夾縫求生。英格麗褒曼在英語電影的舉手投足似乎受到美國片廠時代指定的制式表演：強烈的舞台風格、情緒節奏綿長緩慢，左右為難時需要定格，佐以攝影鏡頭的柔焦處理，悲傷或激動時要氣得趴在身旁的男性或桌、椅上啜泣。英格麗褒曼熟悉片場的表演模式，但她也走出自己的路。我真的很開心已故瑞典導演英格瑪柏格曼(Ingmar Bergman)讓她在電影中繼續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那是我們非常熟悉的英格麗褒曼，影迷記憶中的英格麗褒曼。
電影「秋光奏鳴曲」出色的描繪出近代母女之間的多種難題：每個人都擁有的愛人與被愛的期待、女性追求事業生涯的矛盾糾結，還有婚姻經營與家庭生活的挑戰；我個人覺得可惜的就是電影最後40分鐘的太多衝突點，情緒高漲到令人難以承受的程度，也許兩位演員傑出又精彩的表演，局部緩和觀眾的情緒，但是整部電影的每個衝突都有更多的延伸畫面佐證，鉅細靡遺的解釋諸多往事和來龍去脈，已經如此龐雜的故事支線，導演英格瑪柏格曼仍然試著使用電影「假面」(Persona)中精彩成功的對辯堆疊衝突，運用大量的獨白為母女間的戲劇張力加柴添火，只能說「秋光奏鳴曲」的劇情後段有很多令人惋惜之處，但是兩位女主角的精湛激昂又撕心裂肺的表演才是這部電影不朽經典之處，值得永遠被觀眾記得。
英格麗褒曼是位知名鋼琴家，經常在歐陸巡迴，她剛過世的男友也是位大提琴家；她還有一位男性經紀人綱納柏恩史傅(Gunnar Bjornstrand)。鋼琴家英格麗褒曼有兩個女兒：姊姊麗芙烏曼(Liv Ullmann)嫁給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男人，兩人唯一的兒子在四歲時溺水夭折；英格麗褒曼另一個女兒因為生病逐年失去自理能力，被姊姊麗芙烏曼接來同住。母女只有短暫的相處時間，對兩人來說卻都很艱辛：首先是大女兒麗芙烏瑪向母親英格麗褒曼坦承自己有如噩夢般的童年和成年後始終信心缺乏，可能是母親造成的，但她不完全怪罪母親的遠離，但也不避諱讓母親知道傷害已經造成，再加上負責照顧兩位女兒的丈夫受到妻子事業連累，過著貧困、孤單又抑鬱地過日子...女兒把舊帳一一攤在月光下，她真正渴望的又是什麼呢？
在電影的後半段，我們終於聽見鋼琴家英格麗褒曼的自我解析，她向女兒或是觀眾坦承她的生命歷程：不只是她來自相敬如冰的原生家庭，不只是她對音樂依戀也是她情感的唯一出口；我們更聽見她在職業演奏生涯所經歷的挫折、焦慮、還有對於健康的擔憂，然後是她的婚姻、親子關係...如果我們仔細聆聽一段段真誠的告白，我們的立場會越來越模糊，就像我一度以為英格麗褒曼只是扮演一位虛偽、自私、傲慢、善妒和逃避責任的美女鋼琴家，可是當她用真摯的感情向攝影機告解，她談自己的無助、脆弱和困惑，彷彿一個少女肩上背負各式各樣的社會期待，少女認為自己沒有變老，但是外貌變了、社會責任變了，其他人看她的神情也變了。丈夫、女兒和許多人期待她是個完美女人，沒有迷惘也不能犯錯，她當然做不到啊！
當電影可以被拍成彩色時，光線明暗對比、構圖和場景的顏色都改變了，電影從抽象的世界變成和現實生活一樣真實，演員的膚色、髮色和衣著打扮繼續建構更加生動豐富的空間，電影景框裡的一切變得更加複雜多元了，但是我們看到從黑白電影拍攝入行的大師們華麗轉身，他們在彩色電影的領域依舊持續綻放各自的才華與非凡想像力。來到彩色電影的世界，瑞典導演英格瑪柏格曼的景框仍然很小，鏡頭依然貼近演員的五官拍攝，女性的對話仍然是他關注的焦點，他仍然使用很多的劇場手法推動劇情線，他仍然創作出獨特的視角及富有張力的劇本結構，他依然非常熱愛電影中的演員表演，於是我第一次看到英格麗褒曼最豐富的表演層次、最完整的表演實力還有最瑞典的英格麗褒曼，她的一生擁有豐富精彩的表演歷練、參與不同國家電影文化及工作習慣的國際巨星，歷經數次低潮又總能重返巔峰的不凡女性。來自瑞典的不可思議絕對不只有家具品牌，喜愛電影的我們，怎麼能錯過1978年，同樣來自瑞典的雙柏格曼的四手聯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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